这个夏天,我从国科大雁栖湖校区“毕业”,回到培养单位继续开展科研学习。

根据之前的实验计划,需要在今年8月进行一次采样工作。

月初,我和师兄二人从武汉出发,前往湖南省八大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这里度过了16天的野外作业时光。


向往的山林生活

八大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湖南省张家界市桑植县北部,我的培养单位——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在这里建设有森林动态监测样地。

就像此前在资料中了解到的那样,八大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森林覆盖率很高,是目前亚热带地区保存最完整、面积最大的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原生性林区之一,也是我国具有全球意义的17个生物多样性关键地区之一,被誉为“天然博物馆”和“物种基因中心”。

上山前,我在实验室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儿。所做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清洗样品、鉴定样品,只是方法和媒介稍有不同。比如,使用电动体式显微成像系统,鉴定土壤动物样品;比如,将叶片样品清洗、烘干后,用植物组织球磨仪打碎,再送进元素分析仪测定相关指标。每天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但时间长了,也稍有些乏味。

不过,还算是有个“盼头”。因为我知道,做完手头这批样品的工作,也就到了去采下一批样品的日子。在山林间作业,是让人向往的。

4年前的2018年6月,由本科老师带队,我们在陕西秦岭火地塘林场进行为期一周的课程实习。在秦岭的那一周,我们上草甸、下水塘,识植物、制标本,深入河滩涉险,在登山途中追蜂引蝶……回到满眼绿色的环境,又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坐在上山的车上,我拍了几张沿途的照片发给同学。

有人问:“你又去秦岭了?”得到答复后,那边又说:“好好享受吧!”

前后经过一天奔波,我和师兄到达此行的驻地:保护区内的天平山管理站。此前在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做过草地相关研究的师兄戏称,这里只能算“半个野外”。的确,管理站的基础生活设施比较齐全,可以说条件非常好了。“来这儿,好好干活儿,吃住不愁!”师兄说。

驻地旁的平房边,倚屋搭着一片遮雨棚,下面架起圆桌,这就是我们的食堂。只是,山中的饮食习惯,让刚来的我有些不习惯。在这里,一天只有两顿正餐,早饭和晚饭的“待遇”一样。圆桌正中架一个煤气灶当“火锅”,周围分散摆着几道菜,也尽是些油的、辣的。

和传统的一日三餐不同,“山里人家”常常需要进山作业,而且基本靠步行,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小时,中午自是就地休整。早上8点的这一顿,是支撑一天工作的重要能量来源,分量结实。

“能多吃尽量多吃,下一顿还要等10个小时。”师兄已经有了经验。等下5五点多下山后,才能再回来饱餐一顿。


样地中的生态“演绎”

我们此行的主要工作是采样,包括植物凋落物样品和土壤样品,为的是探究八大公山土壤动物对凋落物分解的影响及其他相关科学问题。

样地设置在一片山林中。从驻地出发,走一截石板路,过一段桥,就到了进山的入口。说是桥,其实就是几截圆木搭在一条不宽的沟上,木头表面长满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

夏季生物生长旺盛,走进样地,有的杂草已经没过小腿。在这些杂草之下、土地之上,是我们布置好的凋落物。

用落叶归根这个成语来理解凋落物的概念,虽不是那么精准,但也还生动形象。在一个生态系统中,植物不断生长,地上部分会“新陈代谢”,代谢下来的这些东西还有很多营养,它们落回地表后,可以供土壤动物等分解者“享用”。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就在凋落物概念的涵盖范围之内。

而土壤动物,是陆地生态系统中种类最为丰富的生物组分,它们是凋落物分解过程的重要参与者和推动者。“土壤动物涉及的动物类群非常广泛,采集到的每个土壤样品中,混杂着数十乃至上百种体形纤小、形态五花八门的不同类别。”中国科学院院士刘建康曾在一部著作的序言中这样写到。

我们要做的,就是收集不同植物的凋落物,将它们放在模拟自然环境的样地中,请土壤动物们来“享用”。这一步之前已经完成。本次我们集中收取其中一些分解袋,做基本处理后拿回实验室,进一步测定相关指标,观察它们经过时间和土壤动物的“洗礼”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林中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斑驳的光影洒在样地还沾有露水的草叶上。来得早,还能看到由光和雾气共同形成的丁达尔现象。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收集着装有凋落物的分解袋。

分解袋法是研究土壤动物对凋落物分解的影响最常用的方法之一。

在布置实验之初,我们将采集到的凋落物放在难降解、柔软且有一定孔径的分解袋中,之后将它们布置在土壤表层。袋子上的孔径是专门给土壤动物们留的。它们爬进爬出,带走各自需要的养分,这个生态系统因而也产生了一定的物质循环和能量转换。

这里生物多样性很丰富,有不知是什么的生物,一刻不停、此起彼伏地鸣叫着。干活儿累了,闭上眼睛,我就能伴着微风听一会儿立体声混响的“演奏”。

一天,在样地作业时,一只蝴蝶飞来,静静地伏在我胸前,好似给我戴上了一枚徽章。


忙中也要偷个闲

八大公山是一片富有生命力的沃土。满含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嫩绿翠绿墨绿的各色树种,科研工作者饱满的求知精神,让这片土地生命力满满。

山林中,光影斑驳,蚊虫飞舞;山腰间,层次分明,郁郁葱葱;山顶上,雾气缭绕,空山滴翠。

回到室内,我们进行了初步处理样品、分离土壤动物等工作。

土壤动物不喜欢强光、高热的环境,我们也正是利用它们的这一特性,使用漏斗法将它们从分解袋中分离下来。

一个网筛、一副支架、一只漏斗、一小瓶酒精,再来一盏能发光发热的灯泡,就构成了一个简易的土壤动物分离装置。

分离一般需要持续一段时间。夜晚,周围的人工照明都熄了,只有群星和这间灯火通明的实验室为伴。

工作间隙,我录了一些视频片段,抽空制作成一个vlog(视频网络日志)。“很有活力!”“这哪里是出差,更像去度假了。”朋友们看后,如是评论。

离开管理站的前几天,每日的任务相对没有那么多,我还真度了个短假。

附近的山顶有一座不算高的铁塔。那是一个观测塔,它可以监测、记录这片森林的一些指标,给相关研究提供数据支撑。因为这塔位于景区里,它除了顶部用于放置观测仪器,中央还有一个平台供游客观光游览。我们打算去塔上看个日出。

夜里,附近的林子有蛙出没。从山间小道走过,时常能看到一群青蛙蹲在石头路上。看见人来了,又倏尔消失在密林深处,留给我们一个看不太清的身影,几声听不太清是不是“呱呱”的叫声。

穿过蛙群,沿陡峭的山间小径一路抹黑向上,天边亮起微光时,我们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观测塔上。


在雁栖湖校区时,我写过一篇新闻稿,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同学们跟随(老师)深入山林,在青苔满满的石阶上、在蛛网密布的林木下,体验生态学的苦与乐。

这句话,也是我这16天的真实写照。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苦少,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