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北方的夜,还是一片漆黑,天空正南方的猎户座淡的只剩下影子。母亲在前面拎着我的行李蹒跚的走在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是一个北方姑娘对故乡的独特记忆,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走在这条出村的小路上,但无疑,我又要离开了。再次归来时,应是树木郁葱,蝉声阵阵,亦或是万物萧条,白雪皑皑,自从踏上外出求学这条路,故乡的春秋再也与我无关。
再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像被刺痛了一根神经,酸痛感从鼻尖如电流般到达大脑,霎时间,热泪盈眶。来不及过多的寒暄,我被塞进了面包车,匆匆忙忙的赶往省城的车站。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斑驳的夜色中,隐约还能听见远处风力发电大风车的“吱悠”声,似乎在诉说着这座村庄不甘落后的挣扎。我无法描述对于这座村庄我存在着怎样一种感情。小学时,家在村南头,学校在北头,家与学校的距离是用脚步丈量村子的距离;中学时,家在镇子的边缘,学校在镇子中心,家与学校的距离是自行车轮碾过的距离;大学时,家在鲁冀之交的鲁西北,学校在儒学文化起源的鲁南,家与学校的距离是k552火车隆隆驶过的距离;而现在,家在齐鲁大地,学校在荆楚之交,家与学校的距离是跨越长江黄河的距离。曾经,我嫌弃它,它贫穷、闭塞、偏远、交通不发达,使我的求学之路如此的漫长而艰辛;但我又不得不一直向它索取,童年快乐的田间嬉戏,长大后的学费、生活费,对自然的好奇感与新鲜感,甚至在辗转难眠时聊以慰藉的一丝安宁。与其说我讨厌它,不如说我讨厌的是平凡而又不甘平庸的自己。故乡已然成为我用尽全身力气想逃离,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相比之下,这片土地显得太过寒酸: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闪烁,也没有车水马龙,就这样安静的以自己的脚步向前行走着。我知道,它也努力过,努力地想要摆脱贫穷的帽子,正如我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一样。高中时,县里为了带动经济发展,不惜引进重污染的化工厂,已记不清在冬日的早晨是怎样跑完早操的,只是那一片朦胧且夹杂着刺激性气味的霾到现在仍在记忆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有几次配试剂时恍惚间像回到了那冬日的早晨,当然,很快化工厂便被通报批评了,就这样工厂被关闭了。再后来,扶贫产业园建起来了,核桃树和花生间作套种,看似科学种植的背后是推到了大片麦田,加上核桃与花生不适宜生长在土壤粘性较高的黄壤中,还未等结果,便死伤大半,就这样产业园也倒闭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连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彻底的淹没在社会发展的洪流之中。但历史上人类社会的进步不就是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然后偶然一次成功引领整个社会向前巨大跃进;这座小城也一样,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寻求自己适合的发展道路;我也一样,选择了这条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车还在向前行驶,伴着汽车马达的隆隆声,我进入了梦乡,梦里回到小时候:光着脚丫在池塘边,池塘里的水好清啊,鱼儿时不时的冒出水面吐泡泡;脚下不知名的小野花散发出迷人的清香,树上的枣儿也红了,“扑通”一声掉入水里一颗;远处的玉米熟了,一阵风吹来,“沙沙”声传入耳中……